李清与王廉

王廉的原名其实不叫王廉的，叫王由自。清醒由自在，多好的名字。干嘛非改名呢?王廉想起当年李清问的问题，不由得摆摆头笑起来。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李清是不是还是这么天真赤诚。“王副局长，李组长来了，已经到街口了！”秘书突然出声打断了王廉的思绪，“快，快，跟我一起去迎接。”王廉连忙带着秘书去接。

“李兄，好久不见哪！”王廉快步迎上去。

“是啊！好多年没回来了，市里变化不小啊！但是这‘老朋友’串串还是这么香啊，哈哈哈。”李清笑着走过来。

“这可是咱当年最爱吃的串串店，放心，这顿是咱私下里朋友聚餐，AA制，咱们谁啊，也别坏了规矩！”王廉知道最近抓的严，特地选了平价的串串店。

当初大学毕业，王廉选择留在了本地，李清则继续考取研究生，毕业后被调往B市任职。这兜兜转转二十年过去了，李清和王廉好像都变了许多，李清秃了头，王廉长了啤酒肚，两人都感慨：岁月是把杀猪刀啊。但又好像没变，谈起社会问题、政务问题总有说不尽的话，好像又回到大学宿舍里秉烛夜谈的那些日子。

其实这不是李清与王廉毕业后第一次见面了。上一次见面是在本市干部培训会上，李清作为优秀干部被派来学习。李清一见王廉是又喜又奇。喜的是重见故友，奇的是王廉身前桌子上摆的名字牌上明明白白地写着“王廉”两字。王廉一抬头，这不是大学时的好兄弟李清吗？培训会结束后，两兄弟亲亲热热地往老地方去了。

“这老朋友串串店生意还是这么火爆啊！”李清感慨道。

“对啊，当年咱们读书的时候不也最爱来这儿吃饭嘛。你还记得吗，当年你这名字还是我在这儿给你想的呢！”

“记得啊，哪能不记得!李清，清醒，清廉，清白，多谢由自兄为我起的好名字啊！”

“诶，我刚才看见由自兄似乎也改名了啊。”

“对，我现在改名叫‘王廉’了。”

“‘王廉’?的确是好名字。但是清醒由自在，多好的名字。何必要改呢?”

“李兄此言偏颇了，名如其人，咱们要是自由自在，不受约束管制那不是坏了事儿？这还是受我们局的张副局长指点哪！”

李清不言。

一顿饭吃完，各自回到住处。李清总觉得这位老同学、老朋友已经有些不同了。回到B市没几天，李清就听说给王由自改名的张副局长升为局长了，连带着王廉也升迁了。

十多年前的那次碰面后，李清再没见过王廉。而如今，隔着锅中不断冒出的热气，李清觉得越来越看不真切王廉了。读大学时满口文儒风气，崇尚清正廉洁的王由自如今也成了长袖善舞，说话做事一滴不漏的“王廉”。

似乎是感受到李清的目光有些游离，王廉立马地转了话题：“听说咱奶奶最近做了手术，一直没得空去看望，现在奶奶身体怎么样了啊？”“嗨，老毛病了，心脏问题。”李清摆摆手。“咱们市医院心内科在全国都是有名的，正好我认识他们科室主任，听说他那儿有个空床位，明天我就去安排安排，让咱奶奶住进去。”“不用了，医生说婆婆年纪大了，也只能静养。她也不愿意离开老家。”李清敛了表情，不再说话。

见李清只沉默地喝茶，王廉笑了笑，又道：“侄子今年也该上小学了吧，有没有给他找个好学校啊，可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啊！”“都是按小区住址分配的，用不着我们多操心。”李清淡淡地回答道。见李清死活不松口，王廉咬咬牙：“听说你们厅长这一两年要退了?正好他女婿是我小学同学，改天咱们组个局一起喝喝茶?”这次李清没再推辞。王廉长舒一口气，暗忖道：看来老小都打不到李清的七寸，前途才是他最看重的啊！接下来就可以说正事儿了！“李兄啊，听说你们这次来是有大行动啊。方不方便透露透露，我也好配合你们行动啊。”

李清重重地把杯子往桌上一放，厉声喝道：“原来你多番利诱，目的就在套出我们这次的行动内容。实话告诉你，我们这次来就是彻查收贿受贿、整治贪污腐败的。刚刚的对话我也已经录音了！”

“李兄，我真是没办法，这也真是第一次，而且你这么清廉奉公，这也没成功。你嫂子前几天才做了乳腺手术在医院躺着呢，你侄女今年也马上要考大学，冲着咱们这么多年交情，你就放过哥这一回，啊？哥跪下来求你，啊？”王廉声泪俱下，眼见着就要往地下跪。李清一把扶住他，长叹一口气：“唉，你可知道，上面接到实名举报，说你王廉收贿受贿、拉帮结派，大搞权钱交易。你现在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水至清则无鱼啊！当年我初出茅庐，也是廉洁奉公，满心满眼为国为民，可是我整整坐了两年的冷板凳啊！即使我有再大的抱负也是有心无力，后来我学会稍稍变通，果真平步青云，要是我一直死脑筋，哪还能坐上今天这个位置?”

“在其位则谋其职，你胸有大义难道必须身居高位才能实现?基层不正是为国为民，直接服务民生的岗位?你所说的稍稍变通难道就是收贿受贿、大搞权钱交易?即便你现在坐到副局长的位置，你又真的实实在在地为人民办事了吗？你整天联系官商、钻营职权，哪儿还有当年的抱负啊？”

“你说得轻巧！你出身贫寒，为此受了不少白眼和嘲讽，难道这么多年你没有对金钱和权势动过心?”

“我的确出身贫寒，当年全村砸锅卖铁给我凑出了学费，连寡居的张婆也卖掉家中唯一的年猪。只要想到原本用来给他们建房修路供孩子上学的钱被挪用被私吞被用来挥霍，我不敢伸手哇！”

“你呢？国家和人民养育了你，给你提供了这么好的物质条件，你又何必执着于金钱！”

王廉颓废地跌坐在椅子上，垂着头泣不成声。

自此，这对老朋友，算是真正分道扬镳了，又或许，从王由自变成王廉起，就注定了他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李清还记得，当他初入大学校门时，他还叫做李木根。黄色的猪饲料口袋里装着几件补了又补的破衣烂裤，口袋里揣着全村人给他凑的三千块钱。在青春洋溢的大学校园里，一向在学校里才高骨傲的李清难得的感受到不自在。身旁的俊男靓女在畅快交谈，又似乎都在小声嘲笑这个格格不入的土老帽。李清逃也似地找到宿舍，心中正忐忑，小心地推开半掩的宿舍门，却见到一个身穿白衬衣的高大男生正站在宿舍中间同另两位舍友交谈，他的眼睛黑亮得吓人，掷地有声地说：“咱们大学生，由人民养育受国家栽培，必得努力学习图报国，不惧艰辛为人民！”李清被他的气势吓住了，怔在那里。那个阔声立誓的男生见到李清立刻迎上来，接过他的行李，揽住他的肩膀，热情地自我介绍：“我叫王由自，是清醒由自在的意思。希望以后能和你成为好兄弟。”李清微愣，窘迫地小声说：“我叫……李木根。”后来，王由自和李木根果然成为了好兄弟，他们一起打篮球，一起参加文学社，一起组建了基层志愿服务队，帮助老弱病残解决生活问题，到处宣讲国家政策……王由自果然没有辜负当初立誓时高喊的口号。

大学二年级，王由自知道自己的好兄弟因为名字的原因饱受困扰。一次助老行动后，他们坐在“老朋友”串串摊上，王由自提出李清可以自己改名，名如其人，要改个好名字才行。李清摇摇头，一时还想不出来。王由自哈哈一笑：“不如单名一个清字如何?意为清醒、清廉、清白！”李清点点头如释重负，也跟着大笑起来，仿佛自己完全重生了。

一些过往相处的片段在李清眼前闪过：王廉搂着他的肩膀朗声道“男儿屈穷心不穷，英雄何问出处啊！”王廉在辩论赛上历声道“水至清则无鱼，那是鱼的问题！水清才能让鱼的所作所为清楚地显露出来，不会有冤错不平。”

从农村出来，开了眼界长了见识，然而最重要的方面，李清必须承认：王廉是他的人生导师。多少次打着电筒在被窝里同看一本三国演义，共同唾骂那不义不悌之徒，多少次彻夜长谈，诉不尽心中“为中国之崛起”的热血，多少次针砭时弊，王廉教会他的是和村里小伙伴教他打水漂、爬树、摸鱼捞虾完全不同的东西，更是影响他一生的东西。但是不愿由自做善事，忘了克己守底线，取名为廉，也掩不住贪腐肮脏事。

贪欲一旦撕开了一点口子，就如深渊一般，再多金钱再高的权势都填不平！再高的抱负、再远大的理想都会被淹没。

后记：在中央反腐行动和拍摄的专题记录片中，很多出身农村的高层干部落马后都悔恨无比。而谈及贪腐原因，“穷怕了”和“环境如此”成为最“好”的两个借口。然而无数出身基层的普通干部坚守初心，廉洁奉公，一辈子为人民鞠躬尽瘁。这种正面形象正是值得我们提倡和学习的，不能因为一些人就坏了整个群体的形象。“李清”这个形象正是因此形成，出身贫苦农村，也曾自卑窘迫，但却切切实实体会过老百姓的难处，始终把群众利益放在第一位，能守得住底线，担得起责任，真真正正应了一个“清”字。而“王廉”这个形象可以说是“李清”的反面。他出身不错，充满朝气和自信，也有自己的情怀和抱负，但是却禁不住诱惑、守不住底线，最终变成一个只知钻营权钱的人，甚至连“王廉”这个名字都是为了沽名钓誉而空喊口号！这一对老朋友从一开始的“清廉”到最后一个清醒守廉，一个贪污腐败，使人唏嘘感慨但更希望能敲响警钟！作为一名青年大学生，我们不只是廉政建设的旁观者，而更是参与者。未来，我们将走入社会，走上为人民服务的岗位，如果我们现在不树立廉洁理念，警惕不良思想，未来我们也可能会像“王廉”一样，口号喊得有多大声，行为腐败得就有多彻底！只有思想上牢固树立廉洁观念，行为上积极贯彻廉洁准则，才能担得起时代使命！